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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煙洗完澡擦著濕漉漉的頭發(fā)走進(jìn)房間里，小露天的陽臺上，一點(diǎn)煙頭半明半滅。顧煙推了門出去，輕聲嗔怪，“姐——不要抽煙啦！”

顧明珠正在失神，手里的煙被她奪了去才清醒了一點(diǎn)，她任著顧煙掐滅了燃了一半的煙，笑笑，嗓音有些煙熏后的沙啞，“小煙，我這兩晚老是夢

到阮姨。她叮囑我要怎么怎么操辦你的婚禮——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她吧，她一定是不放心你，以前她總是說，我們兩個結(jié)婚的時候要怎么怎么的

出閣，現(xiàn)在呢終于要結(jié)婚了，她一定是很高興?！?br />
顧煙披了大浴巾在肩上，在顧明珠旁邊坐了下來，無聲的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阮姨，她和姐姐最親的阮姨，為什么不入她的夢來呢？顧煙惆悵的舒了一口氣。

“你這一生到現(xiàn)在，最痛苦的是什么時候？你媽媽去世的時候，還是阮姨去世的時候？”顧明珠的聲音帶著夜半無人說心事時特有的朦朧。

顧煙垂下眼簾，想了很久，低低的答，“其實(shí)，死別不是讓我最難過的事情。人總是要死的……我最難過的時候，是方亦城忽然不見了，你告訴我

他是警方臥底……那時爸爸被帶走了，阮姨病倒了，你整天的不在家，我每天都矛盾，想他回來，又恨他……知道他沒有錯，又不知道除了他還應(yīng)

該怪誰，那時覺得自己活的好無奈?！彼氖种笩o意識的在煙灰缸里掐著顧明珠的煙。

顧明珠笑了，分外的明艷，“顧煙，你真的是……不知人間疾苦?！蹦嵌晤櫉熡X得最難過的日子，她也不過剛剛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學(xué)服裝設(shè)計的女孩子，

卻要想盡辦法托關(guān)系談條件去救風(fēng)雨飄搖的家?？删褪悄菚r，她顧明珠也沒有覺得最是難熬。

“我呢，已經(jīng)不記得最難過的時候了……可是，分外的難過的事情有一件。那年爸爸出了事，我找遍所有能幫得上忙的，卻甚至沒有一個人肯見我

。后來，我走投無路，我想爸爸的生意是從梁昊天手上分支而來的，雖說獨(dú)立很久了，但也許可以去找找他。不出所料，他也沒有見我，說是不在

國內(nèi)。其實(shí)我也知道，這種事情，政府要么動不了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要么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，一定是要追查到底的。我那時，絕望了?！?br />
顧明珠平平淡淡的敘述，當(dāng)年那場浩劫在她輕輕松松說來，只不過一場往事。

“可是那天從梁氏出來，我被人請到了一個地方，見到了梁飛凡。”

“他一如既往的冷漠，但是很客氣，他問我，你怎么樣？是不是很難過?！?br />
顧煙已經(jīng)在椅子上坐下了，彎著腰抱著膝蓋，側(cè)著頭靜靜的聽姐姐說話，聽到梁飛凡的名字，她微微的笑，梁飛凡救爸爸的事情她后來也聽紀(jì)南提

過一點(diǎn)點(diǎn)。

“我那時候筋疲力盡，沒有任何精力和他東拉西扯。我告訴他，只要他能救出爸爸，我保證他能得到他想要的?！?br />
“所以，其實(shí)那年爸爸那么生氣的趕你走，是因?yàn)槲胰ソ铀麜r把阮姨死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，故意激怒了他。我把所有的錯都?xì)w因于你，因

為，我要把你推到梁飛凡身邊去。”顧明珠忽然望著天邊悠悠的說。

“他也真的是霹靂手段，你知不知道他那時勢力有多么的驚人？恐怕當(dāng)時的紀(jì)家加上現(xiàn)在的周燕回也不及他當(dāng)年的一半。可就是為了一個你，他竟

然毫不猶豫和當(dāng)局簽了絕密的和平條約，就這么把他自己多年打拼來的江山散的干干凈凈，回梁氏去接手家族生意去了。呵呵……真的是……”她

再也說不下去，彎著腰抱著自己的肩膀，良久良久，身邊的顧煙一點(diǎn)點(diǎn)聲音也沒有，顧明珠很想看看她的表情，商場上雙方對決，眼神是信息來源

的很重要的部分，可是現(xiàn)在，她有些——不敢。

“我必須承認(rèn)，當(dāng)初做那樣的決定，百分之八十純粹是交易，并沒有從你的幸福出發(fā)，并不是未卜先知你們兩個合適，可以說，當(dāng)時我是抱著犧牲

你的想法的。顧煙，我很抱歉，即使你現(xiàn)在很幸福，我一想起這件事還是非常的抱歉?！?br />
“你到底……是說真的的嗎？”顧煙摸著自己涼涼的耳垂，簡直覺得驚悚，老實(shí)說，她現(xiàn)在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顧明珠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視線還是盯著地上，“爸爸很后來的時候才輾轉(zhuǎn)知道了這件事，這么多年來他對你都內(nèi)疚著，不敢不愿面對你。他總認(rèn)為，我設(shè)計

了你，你跟著梁飛凡是個錯誤。況且，你知道的，他有多么的欣賞方亦城——哪怕這一切可以說都是方亦城造成的。他總覺得是為了他委屈了你…

…現(xiàn)在，梁飛凡從歐洲請來的專家組討論后說癌細(xì)胞在這個階段初步控制下來了，新藥的療效對他的病情十分的有利，所以可以進(jìn)行手術(shù)，切除病

變的組織。這時你們要結(jié)婚，他就以為我又要拿你去交換，所以他堅決的反對。我這么多天來瞞著你和他周旋，最終還是沒瞞過去?！?br />
顧明珠把什么都說了出來，心里輕飄飄的空蕩，她站起來走到陽臺邊上，等著顧煙情緒的爆發(fā)。

顧煙就這么蹲在椅子上，雙手揪著耳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，她慢慢的消化著顧明珠說的那些話，很久很久，夜色越來越?jīng)?，她長長的眼睫毛上似乎

都結(jié)了一層的水霧，濕濕的頭發(fā)陰森森的冷，靠在背上，一直涼到她心里。

姐姐說的這些事……那么冰冷無情，卻又那么合情合理。

那個雨夜過后，她醒來就已經(jīng)在梁宅了，梁飛凡就像救世主一樣憑空出現(xiàn)，她那時太難過，沒有去問他前因后果，后來慢慢的被他牽引著從那場災(zāi)

難的回憶里走了出來，就再也不想問。她單純的以為，梁飛凡那時的出現(xiàn)，只是命運(yùn)的巧妙安排而已。

而現(xiàn)在姐姐說，這是一場交易。

顧煙覺得，她需要時間。

“我好困，我先去睡覺了。”顧煙跳下椅子，鞋子也不穿，蹦跳著回房間，一頭栽在床上蒙上被子呼呼大睡。

顧明珠好久之后才過來睡，身上很涼，帶著淡淡的煙草味。那一個晚上，被窩里冰涼冰涼，姐妹兩個都是輾轉(zhuǎn)難眠卻假裝安睡。

第二天一早，顧明珠頭疼的睜開眼，顧煙已經(jīng)走了。留了一張便條說有事，顧明珠笑笑，洗漱了出去吃早餐。

顧博云安睡了一晚情緒穩(wěn)定了很多?？吹筋櫭髦閺姆坷镒叱鰜?，他抖了抖手里的報紙，目光如炬的看了她一眼，沒有說任何的話。

“早?！鳖櫭髦樽谒麑γ?，沖了一杯速溶咖啡閑閑散散的喝著。

“今天不用上班么？”顧博云看她不像往常那樣高速運(yùn)轉(zhuǎn)，不由問了一句。

顧明珠唔了一聲，“這個星期給自己放假，小煙的婚禮就在下個月了，我這個做姐姐的總得出面張羅張羅?！?br />
“她人呢？”

“一大早的走了，她呀現(xiàn)在上心的很，試菜什么的都親自去，忙的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。”顧明珠也拿起一份報紙，漫不經(jīng)心的看，顧博云冷笑著，也盯著自己

的報紙，“明珠，她畢竟是我的女兒?！弊怨呕槿ⅲ改钢?，媒妁之言，你再手眼通天八面玲瓏，她要嫁人還是得我同意才行。

顧明珠喔了一聲，裝了一個早上的胸有成竹這時卻忽然的煩躁起來，她把報紙折好放在一邊，“我出去了，中午不回來，晚上來陪你吃飯?！鳖櫜?br />
云沒有做聲。

顧明珠邊往外走邊抑制著自己不要沖回去，其實(shí)她剛才很想問父親一句——我呢？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兒？